先說說河智苑這個演員。從《鬼鈴》、《色即是空》到《刑事》一直以某種鮮明的形式存留在印象。眼神是絹絲,亦是凌厲的刀刃。安靜、溫柔的臉孔,但也可以做出極致誇張、舞動、噪音似的表情來。雖然那樣一張臉在韓流片到處可以尋獲。但她的某種刻度似的東西,確實在過江之鯽的女明星中穩穩地卡住一個位置──當然,或許只是單純地連結到與ZARD的主唱井泉水頗為神似也說不定。
在《駭人怪物/The Host》見識到的市井小民的嬉笑怒罵之間逼向災難與人性的邊境的風格再度於《大浩劫》現形。那可真是韓國道道地地的影像語言啊,粗野、咆嘯的說話方式,動輒拳腳相向的肢體動作,還有人物與人物之間的各種豐富情感的激揚(小細節的鋪陳,一隻救難手錶,一整箱的碗盤等等)。大海嘯(Tsunami)到來前的前半段影片可真讓人樂翻了,各種放肆的笑點(金希美跟崔亨植的互動讓人笑到肚子痛,包含救援時的頭部撞擊、互毆,還有撲上去、咬對方嘴唇),切實地鬆解了觀眾與場所的壓力關係。
但更足以稱道的是電影節奏的自然、流暢,不像是災難片的大出口國(好萊塢)般,總以緊張的剪接與大量衝擊性的情節堆疊,《大浩劫》透過乾淨、流麗的結構講述了一個不拖泥帶水、環環相扣的故事。片中的兩個調度實在傑出,一是在煙火施放時,銀幕一一秀出主要角色們的歡欣表情;二是大海嘯正要撲擊而來時,每個角色還懵然未知,深在生活底的尋常樣子。就是這種顯示角色的日常性(那個犧牲出遊機會去幫兒子買鞋的媽媽,那張擠滿了風霜的臉,只是淡淡的幾幕,就叫人感動不已)與生活的質感,使得《大浩劫》在災難片群體中有了不一樣的風味。
並且它也一反災難類型片總以破碎、冷漠的模樣(愛情或家庭或心理狀態的裂痕)呈述災難,還有大難過後人與人的團結(所謂美好的人性)。本片的進行模式較為冷靜而不刻意哀愁、感傷。同樣以海嘯為題的日本片《252生存訊號》就有那種製造大量感動的意圖(喑啞女孩張嘴呼喚爸爸是很有震驚力沒錯,但畢竟都醞釀得太過火了)。《大浩劫》在海嘯過後的處理(拜祭、男孩與女孩的對話、希美、買鞋老媽媽的兒子的痛哭、災後重建的現場以及妍熙、萬植拿著紅巾的追逐),簡單卻擁有說服力:無論經歷過多大災害,生活還是會繼續下去。
災難片的重點,一如女鬼或殺人狂類型片對死法的競逐,必須在破壞場景上做出變動與更新。《大浩劫》除了特效真夠猛烈,在以下場所發想的災難畫面也很具衝擊:橋(一艘載貨油輪倚在跨海大橋,所載貨櫃全都從天而降),大樓電梯(水灌入,母親持手機做最後對話,腳墊高、滑動),大樓房間(女兒被衝出窗外,幾十樓高的大樓很貼近海面,父親衝前捉住她的手),還有電線桿和街道(無數的人被沖走,妍熙、萬植抱住電線桿往上攀爬,另一頭電線觸水,落在水面的人全都電死,猶若被電網捕獲的魚)。
而告別,對摯愛、世間的告別也是重點。本片的手法,則是在告別以後給觀影者一記回馬槍。如妍熙跟萬植深情地延續結婚告白後,萬植被沖走,旋即又被他的叔叔拉住(但他的叔叔被招牌砸落)。如那個母親在進水的電梯跟女兒說完最後一通電話後,幾個畫面後被人救出(影片尾聲,母親仍然與父親在大樓最頂端互相擁抱被海嘯吞沒)。這種以告別包裹告別的敘事,也頗為有趣,讓人的心一再提起、放下,而總是懷抱著預期:已被海浪捲走的人會不會突然又回來?
但編導可沒有給這樣的美好幻想。影片只是淡定(不過度悲傷也不過度歡鬧)地讓所有人都回到生活的常軌底──而這不正是既是行過地獄又需重建樂園的人間嗎?
──98/10/08,晚間,《大浩劫》特映會,信義威秀影城。與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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