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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0。



即將反轉的日子──在人類的界定裡──愈來愈近。至於是依照什麼做基準,而形成這種強大的極逼近時間歸零的想妄的制約,那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但總之,被編號為九十六(或2007)的年,就要消逝了。然後弔詭的是,另一個編號九十七(或2008)的人類年,也就要到來。這種來去之間的分野,簡直就像是海豚跟大象隔著海洋跟陸地交歡之後所殘餘的流浪在空氣中的份量稀少的呻吟,無以為形,也同樣的應該無以為名。



一邊抱著這種薄薄的疑惑,一邊被二貓的追逐聲牽動,默繼續往腦海的真實世界挺進,往無人知曉的時間,往更清澈的孤獨,往聽不見的海潮聲,而去………



重新回到身體後,準備出門。一切照舊。替兒子們添食水、清糞便。梳洗,著衣物,讓自己像個人,在外貌套上社會形態的人。親吻二貓額頭,搓摩他們的毛髮,宣告動物之父對人類之子的深切愛意。並發了簡訊,向另一個城市裡的靈魂,表達同等(或更甚)的愛。



一離開暖暖的屋子,便感覺到刮骨的寒,一瞬間撲進默的血肉,盡情肆虐。整個世界都是冰的,風尤其是,風像是可以鑽入身體的每一吋,任意地結冰。默猶如在質地僵硬的海底穿行。騎進堤防後,更是難以防備地(也確實沒有準備防備)被貫穿著,整個身子都在打顫,簌簌然的,隨時都要被吹進冥府。裸露在短袖T-shirt外的肌膚彷若會皸裂,像透明的玻璃一樣,一敲即碎似的,默感覺自己成了獵物,被狂野的冬季(終於像樣的)獵食著。真要命。沒辦法,只好破天荒地披上了一直在車廂裡備用了許久的外套。雖然不想被擊倒,但終究還是不得不投降哪…實在令人不愉快。



騎進信義商圈後,把機車停好,把外套丟進車廂,還好,不騎車時,那冷,進不了默的血肉。先到Vieshow底下的Barista點了barista,立即灌幾口,讓僵直的血液重新流動。步行到紐約紐約的海老天吃了天婦羅,酥脆鮮甜,還過得去。今天是戴佩妮跟蔡健雅的售票演唱會。地點在新舞台,中國信託的地盤。名目是「2007新舞台十週年跨年有氧新聲帶演唱會系列」。前一晚是張智成(男歌手就算了吧…沒什麼興趣)。



把咖啡託管在櫃臺,搭上手扶梯,入場,座位又是七排十一號(真的是有7-11真好)。翻了幾頁《白夜行》,看東野圭吾怎麼編製謀殺在人生裡所鑄煉的悔恨與不可抵禦的崩裂。



在席間,周遭的人一直在探頭探腦,觀望某個方向。約莫是有什麼明星在場吧…默想著。果然之後由戴佩妮自己破梗了所謂神秘嘉賓,連位子都說出來,十一排十一號的梁靜茹。唉…



舞台上的擺置,各種樂器老早就位。看來會是場沒有花俏的演場。而果然在燈光熄滅後,蔡健雅帶著一把吉他,一個人站在聚光底下,沒有任何編曲,只單以和弦的型態呈獻自己的歌唱。



那相當質樸。



宛若一張素顏。



一張由於有太多缺點畢露以致於很有存在質量的素顏。



蔡健雅的歌聲在淡淡而優雅的吉他聲,顯得憂愁、迷離。而歌唱中的瑕疵──有時還僵直著,上不去,也下不來──反倒使得她面對著廣大的什麼的不知所措與距離感具體了起來。



那種在CD裡流蕩的磁性音質,在這個現場,變得顆粒粗大,沒有那種完美的吸啜力和磁浮感,一切都顯得有些粗糙。〈達爾文〉尤其如此。



在簡單的吉他和弦裡,想傳達的東西,雖然由於缺陷,而無法原原本本地傳遞到心底。但就是那種粗糙,沒有太多遮掩的粗糙,展現了可聽性。



恍若遇見的是原石的蔡健雅。而不是那種鑽磨過的玉石般閃亮的蔡健雅。是更人性的缺漏的部分。此外不知怎麼的,也鋼琴獨奏的蔡健雅,出奇地襯她自己的歌聲。



不過可惜的是,現場放起音樂,蔡健雅像在唱卡拉OK似唱了幾首,要說隨興也實在隨興得過了頭,有點讓默錯愕的表演。又不是在參加歌唱節目。真是的。



蔡健雅的部分約莫一個鐘頭,接下來是完全不一樣的戴佩妮登場。這並不單單說戴佩妮鬧烘烘的表演與先前蔡健雅顯得冷清、單調的演唱而言,是更直接地指向戴佩妮自身的形象──破壞了戴佩妮過往在默印象中停留的那種創作系歌手的知性感。當然這無關好與不好。就像是原來總覺得有種都會優雅的蔡健雅在場中一直傻笑著,「喀喀喀…」的,猶如巫婆般,完全一反於平素的那種洗練的城市質感。戴佩妮的部分也是。



像是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都想打破些什麼。



打破外界慣有的認知。



打破了知性。



這樣子的。



戴佩妮以野性之花的姿態上場。大剌剌的,沒有所謂偶像的矜持與顧忌。那動作乾脆得像是可以聽到「喀嗤」聲。包裝的東西全都剝掉。這會兒帶著Band的她,也身屬D POWER一員的戴佩妮,舉止都放開來,腿開開的坐,走路甚至還有點肆無忌憚,只差沒有痞子逛大街,講話也有點八八的,跟先前被型塑的透淨模樣全然倒錯,有意思透了。



不狂,但野,野極了,有種出奇的豪邁感。那是非知性的戴佩妮。那是很野性的戴佩妮。有自我呈現策略的企圖的戴佩妮。看了,就讓人覺得舒服。



這裡的演出,大抵都是新歌。就算是舊的,如〈一個人行李〉,也經過重新編曲,在各種樂器(電吉他、貝斯、手拍鼓、鼓、吉他、琴)的鳴動中,大異原有風味,彷彿從一個寧靜的小茶館突然被移進了鬧市,講正格的,亂吵一把。戴佩妮的歌唱沒法鎮住整體演奏,樂團成員也鎖定不到戴佩妮的嗓音,一切顯得凌亂,甚至乎有些彼此衝突、抵制,搞得模糊了,那一切。倒是偶而從樂器之間破竹而出的戴佩妮還有些什麼。不知道究竟是場地的共鳴不夠(總覺得那聲音被壓得低低的,沒有往四方狂飆的突圍感),還是音響設備的犀利度不足。但很熱鬧,也很帶勁就是了。不過以默的標準來說,只能說是Live House的規格。實在傷腦筋。



最後是在大合唱裡──當然觀眾席的梁靜茹在多次預告中,終於現身了──結束。三個人的互動,顯得美好。遺憾的是,都沒能聽到那足以砍劈默耳朵、深深烙印的音質。



當然,無論是誰,都不會只有一個面。每個人都試圖在不同不同的自我面向中統御個整體性出來,而又不甘於只有一張向外的臉譜,想變得更豐富更不一致。活在很片面的媒體與大眾目光下的明星們尤其如此。於是,蔡健雅、戴佩妮一直在串場時述說著她們並不是那樣、是這樣的等等之類的言語。一邊喝著取回的冷掉的夜間咖啡,一邊那樣想著。那是默最強烈的印象吧…關於這場練習更勝於演唱的表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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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擁抱終止以前,所有的季節終結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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