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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述者的生活以及所面臨的窘境究竟為何──除了他必須在對兩個女人的愛之間作選擇以外?他奮力地想要以愛情對抗的生活究竟是什麼?



  文本裡頭不僅揭示了主人翁的生活,包括天花亂墜地說著末世景致以及社會層面隱藏著的各式危機──但其實他根本不信能干預些什麼,那是工作,那是生活,只是他必須而他也能靠張嘴就能呼弄到的──也不斷地移動目光在他人身上。如認清才華極限的茱狄絲,在教導各式人鋼琴時的無力與衰弱,他這麼跟她說:「我們活在神智昏迷的辯證中」、「神智昏迷的辯證在於:幾乎沒人做了什麼,幾乎沒人達成什麼,幾乎沒人賺到什麼,但一切仍不斷繼續下去。」、「辯證的神秘之處在於,我說,儘管有許多否定,到頭來卻出現沒有人懂的肯定。」(P.56~57)



  那種灰頹的心智運動,主宰文本的精神場與及所有字句背後的內在肌理,並統合疲憊、老化、死亡等等瀕近生命另一面的領域。他的眼光是疲倦的,以致於目睹的全都是傾壞的風光。



  乃至於圍繞在他周遭的人,「多半都是些深感不安的人,尋找著一張可以捕捉住他們的焦慮的網子」(P.36)譬如有敵視郵局到偏執近乎精神錯亂的包斯巴克、也有一心想要在社會制約裡頭植入「噁心之日」的布勞爾醫生、甚至是那個拿撥火鉗毀去鳥巢的施萊辛格太太、母親死去講述憤怒與怨恨的摩根塔勒、………當然更不消說主述者的研討會的參與者。



  或者去參加他的研討會的人,都有各式各樣的緊張與不安的理由,而主述者的末世論提供了合理化他們所感情緒的管道。但他的焦慮呢?他的疲憊?他的憂患又該到哪兒去?



  於是乎他自然而然深陷他所凝視的這個趨向於末世的現實。他認為他的末世論是「這個社會渴望有個可能會讓自己沒落的最新版本」(P.29)。



  這個觀點的另外一面是夢想,立在生活的遠方:「要當藝術家,首先要在創作陷入瓶頸時,展現自己的毅力,………我已老到無法進行這種呼籲。我也不再相信這些話,而是相信別的。今天,我罵自己,靠這些話逼使一些平庸的人堅持下去。」(P.44)從最貼身的開始作畫的珊德拉(妙的是她讓主人翁知道她畫畫的同時,她也向他求了婚,彷彿這裡頭有個並進的機制在)到外頭洗衣店櫥窗擺的一輛電動火車模型(店主人夢想著被人買下他的製作),他都瞥見了某種必必然的破落,甚至他很感慨為何有那麼多根本沒有能力的人要投身藝術(或夢想)的領地。



  似乎他早早便失去了對夢想的信仰。



  末世也經由夢想的沒落分外有張力地存在於生活之中。



  我們再稍微往前推,主述者這樣以為茱狄絲與珊德拉:「反正人類就是就是會在無趣中結束一生,珊德拉說,但並不安詳!他們抗拒無趣,而不是沉溺其中。茱狄絲需要光華,我認為很棒,我也很佩服珊德拉可以沒有光華。」(P.33)關於他所說的光華,也許是夢想的最後一絲光亮,譬如茱狄絲去聽音樂、去聽夜鶯,去脫離生活軌跡的努力──



  思緒在這裡不知何以竟切進了夏宇那首機巧得不知道該怎麼對待的詩〈你正百無聊賴我正美麗〉(《Salsa》,唐山出版):「只有咒語可以解除咒語\只有秘密可以交換秘密\只有謎可以到達另一個謎\但是我忽略健康的重要性\以及等待使健康受損\以及愛使生活和諧\除了建議一起生一個小孩\沒有其他更壞的主意\你正百無聊賴\我正美麗」。



  就算珊德拉找尋到繪畫(製造光華的器具),卻無法引起主人翁的讚賞。那除了是品味問題外,是否還有他個人的理解問題:珊德拉的的確確是沒有光華的人?



  他相信有些人有光華,有些人則怎麼努力都沒有。而即便是真正有光華的人也都會被生活磨損殆盡。包含他自身。最終,他老朽的注視所見,也只剩餘同情而已,「………不能同時同情自己的話,就無法同情別人。但為什麼同情會這麼被人瞧不起呢?那只不過是一種公開的移情作用,缺了同情,我們便無法生活。」(P.128)故而,他對放響屁的父親的回憶從表是現不屑到乃「對家人的犧牲奉獻」(P.58)的轉折,恰是除了愛情的延續外,更是生活還能繼續的因由:那無非是哀憐。



  這不由得又要說到駱以軍了,尤其是他自述的那些人渣友人(在駱的文章皆可見得),甚至他還專立了章〈想我人渣兄弟們〉(《我們》,印刻出版)來講。他提及的,都是些年少時狂放張揚,但一入了社會,卻各自有了另外一個身世,變得截然不同,而駱顯是不無感慨的認為大多數都黯淡無光了。



  所以我們或者可以這麼說,《擁》的主述者,對抗的其實就是末世,人類群集的末世,沒有光華的末世,他個人的末世(老化與死亡),以末世論者的身份,以愛情的姿態(除了兩個女人,他還對女侍有著遐想,有著他想知索的癡愛),以想讓生活好好地運轉下去的淺薄渴求。即便他覺得「自己的感覺都變成了塵埃」(P.182)、「剩下的要比失去的更加糟糕」(P.184),即便他一直在忍受那些單調貧乏不知所謂的生活。也因而他能這麼想:「我認為人們願意聽我說,是因為我並未完全放棄這個世界。」(P.28)



  想起了詩句總是冷冷的疏離卻又沉沉的疲憊的黃荷生。



  〈未來和我(二)〉(《觸覺生活》,現代詩社):





      沒有過程的,我們的孤獨,倘若

      突然轉彎,我們的方向,偶爾回頭

      我們的,倘若我們的痛苦,召回重量

      我們時隱時現的焦慮,開始

      無目的的奔逃,我們的呼吸,循環

      我們微微細細的觸覺,因而停止

      因而遲鈍,因而殭化,亦因而死亡



      並非存在。



      裸著的婦人

      和鏡子寒暄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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