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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你慢慢

          分解粒子變粗我愛你

          我們就轉而無限

          分割變細啊我愛你

          我愛你

          我們變成了自己的陌生人

          為了有人以為

          他們已經把我們看穿

                   ──夏宇〈寫給別人〉

 

  男人和妹妹去看戲。仔細想想,他們從認識到現在,似乎還沒有一起去看過小劇場呢…怎麼說都有點神奇。十一年的革命情感(各自經歷了與他人的愛情的分合與傷害),卻還是擺明了有著陌生與空隙在那兒。妹妹最近在玩Facebook,其中一項功能是能設計給別人問答,以測試對方是否瞭解自己,譬如最喜歡的事物啦生活態度啦,選項有幾個,必須從中擇一,看是否切合出題者的正確答案。男人被測試了。結果是,大半都還沒猜著。這真要命。

 

  似乎所謂的認識其實都是很概約,很印象,甚至是停留在記憶中自以為看見的預設值裡。無論有多麼親密與不可切割,都只能在認識的表面上游移。而是的,預設值。一定的框架,邊緣與形狀。如此一來,大家都在各自以為的合理狀態與安全範圍,快樂又安心的過著活。直到有一天這個認識崩壞了,直到枕邊人突然拿刀切你,直到惡雨淹沒了大半個島南,直到………男人試著去理解這樣的恐怖存有。而無有滲穿。

 

  坐在男人與妹妹旁的是近來動作多多既發行《衛生紙詩刊+》又成立【黑眼睛跨劇團】的鴻鴻。男人跟妹妹提了一下。妹妹想打招呼,認為他如果被認出來會很高興。不過男人卻說,如果是他就不想被認出來。說完以後,男人在心底發楞。這兩種看法都何等武斷,何等停留於各自對人的解讀的表層。於是,關於看見跟看不見,男人就確立了:誰都活在某種預設底。

 

  九月三日,晚間,在華山創意園區果酒禮堂,《大雨喧囂時看見彼此瞳孔的顏色》,製作人一樣是俞萱,編、導、演皆為全人中學學生。這次只有四齣戲,跟六月十六男人看的版本(詳見《迷劇場劇場之城》之〈影子並不被傳送──看《在大雨喧囂時他們看見彼此瞳孔的顏色》〉)不同,只有最後一齣的《焦慮》仍然在的。

 

  暖場歌手是拿著吉他自彈自唱的黃迦。由於下雨,所以延後十分鐘開場。所以她硬生生就多唱了那麼久。男人聽著聽著也跟著用腳打起拍子。那像是一盞燈跟一夜晚風的對話,幽微、飄渺。

 

  第一齣是《紙飛機》,編導是徐揚。布幕投影著大量詩作(不過布的縐折實在是太多,好些字看不清楚)時,長髮女孩張零易從包包拿出一疊紙,折著,再寫著,跟著從箱子取出一只又一只、顏色各異的紙飛機(裡頭當然有著如同布幕上播放的詩吧),射向觀眾席。男人想起大學時期在行動詩展裡做的表現(把一張張列印著《還原》組詩的A4紙揉皺,放置在一桶簍裡,還貼上告示:要閱讀者需自行還原,讀完後則再揉好放回)。男人乃興致滿滿的探手劫來一隻。揭開。是〈規避〉(字句很熟,後來知曉果真是俞萱的詩)。

 

  第二齣是《Must Eat!》,導演黃宇平,編劇鍾以琳(男人記得她的暱稱是阿另),演員有鍾以琳、張佳芝、張新、汪禹丞。在換場整理時,男人瞥見左邊的牆上,有大大、昏黃的影子在更衣,女孩的換裝,怎麼說都還是挺撩動的。這是很有企圖的戲碼,想把吃的儀式性與愛欲暴力感與侵佔,透過現在與回憶的兩種家庭場景(餐桌)凝合起來。在男人視野的左邊是清冷的打光,右邊則是橘黃的、隱約的兇惡光束。兩張餐桌。左邊是女人的現在,兩張椅子;右邊是女人的過往,三張椅子,總是有點昏昧的,剪影般的處理。左邊的女人吃著,吃著,但她的丈夫卻幾乎不吃(他將食物吐出來),他煮,但不吃,只在深夜時簡單吃些清淡的蔬果。左邊的這兩個都非常儀式,餐具、食物的料理擺設,都極極計較;右邊,女人的父親動作粗莽,被她的母親說是野獸。女人追問丈夫何以回家時間一再推遲;過去的時光裡,母親一再親暱地貼近父親,卻被拒絕、忽視,兩代女子都被冷漠處置。而下一幕父親從湯鍋裡撈出一條內褲,這個,湯,汁液的點實在很猛,那真是極極私密而熾爛的氣味啊…情慾的執著與扭曲。而最後,總是在吃著的父親中毒倒地身亡。女人的母親仍舊慢慢、閒閒而優雅的吃著。誰更像是野獸呢?現在進行式的這邊,很熱烈吃著的女人跟不吃的丈夫攤牌,摔破玻璃杯後,一個孤單地繼續吞噬。男人在這個收尾底感覺到某種冷冽的切割性在。阿另真的很有趣。上一回編導《The Doll》,寫出精神病患的題材,採用多線人格敘事,瘋狂,而氣氛壓迫。這一回仍舊是類似的姿態,仍舊在陰影的,變異的,人的另一邊,遊走,但確實在敘事上更集中,而沒有《The Doll》明顯的不可收拾。不過關於儀式,那種非得把每件事都定格在絕對值裡的儀式化性為,與吃的儀式概念,還是稍微偏弱,如果能浸淫得更深,更細部的話,想必會讓男人更為疼痛、興奮吧…

 

  第三齣是《回沖》。編導許乃馨,演員是張佳芝、王力生。這是有點微妙的戲。有很多可能性。但也被那些太多的可能性毀壞了敘事的中心與重力。一白(在男人視線左邊,有茶杯),一黑(男人右邊,茶壺放著)的兩名女子,各自擺出姿勢,在一問一答(但那音量,讓男人實在聽不太清楚),跟著移動到同一張桌子的兩側(茶杯跟茶壺也在桌面組合),繼續以同樣的姿勢問答(聲音還是送不進男人的耳中)。男人喜歡回沖這個意象。但那種黑與白的歧異或形似,似乎可以更紮實地被做出來,譬如鏡子與鏡子的某些設定。而記憶逆溯這個過程,是否能夠具象的杯壺組更深刻的有所聚合?

 

  第四齣是上次公演過的《焦慮》。導演汪禹丞,編劇是集體創作,表演者計有曾彥閔、賴怡玟、汪禹丞、黃宇平、張新、李軒、陳于申、黃宇凡、楊景哲。一樣是主人翁跟七名綁著紅布的黑衣人。七人各自演繹某種反覆、反覆的動作,象徵著中央主人翁夜間無眠的緊張關係。不過這次做了些許更動。譬如,上回剪碎布的,這裡改成撕報紙;嘴巴封上紅布的,沒有一再一再拿起電話又放下,更多的表現在等待;看電視的,今回沒有電視,只能拿著遙控凝視眼前看不見的電視機;時間之沙上回是直接漏下,這次則在一沙漏形狀的木架,綁著一包沙;鎖鍊人不再拿鐵鍊緊緊綑綁自身,而是企圖打開一個上鎖的箱子;宛若馬修巴尼/Matthew Barney般以白布綑手持續在空中描繪或書寫的,跟在鏡前跳舞的,則跟前版差距不多。不過對應關係不見了,主人翁的某個動作所拋出的,譬如丟把鑰匙,則有人去展演對該物質的焦慮感,這個設計在此版未有出現。但結尾,七人跳完舞後繞著床旋轉,並留下紅布離開,這是替上回有些倉促收尾的前版,做了不壞的整補。只是紅布是否能以具體纏繞的形式,與主人翁繼續糾葛,以遺餘味呢?

 

  男人跟妹妹在微雨的狀態離開,晃進了華山正舉辦的幾米星空特展,看了不少寂寞的光景以及有趣的裝置藝術。妹妹跟男人討論她與西雅圖男孩的戀情。然後,無雨。天上有星星。恍若正試著在充滿光害的城市的夜空等待被看見。男人抬頭。但心卻低低的下去了。隱然的,在跟妹妹對話的過程之中,男人察覺認識黑洞的存在。無論是多麼親密、相愛,感受何等巨大、強烈,親情抑或愛情,都不足以克服認識黑洞。那是一種橫亙在人與人、語言與語言之間的,無與倫比的黑洞。沒有誰可以抿除,只能偶爾穿過,但總是抵達不了那一邊。男人心疼妹妹的同時,亦不無驚懼地有了個想法:那麼對自我的認識是否也在哪裡有個無以逾越的黑洞呢?

 

  而看穿,是的,看穿,從來不被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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