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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到他寫下的一個夢,一個被男人殺害被包裹丟入海裡的女孩,「竟然破浪而出」,「她這時已不是人類的形態,像一條力量恁大的海魚,有一種目光茫然的動物性」,而這個被逮捕的敘事者呢?你忍不住整段錄下:「在押解途中,他對身旁的警官說:『看我表演神蹟給你看。』然後地面變成水,他竟就那樣走在水面上,後來走進一屋子,他又讓警官看地面倒影變鏡面可以看見裡面,是米開朗基羅的地獄。那警官一恍神,他背後變長出巨大的白羽翅翼,揮翅衝破屋頂逃走了。」輕,輕盈,還要更輕的意象,事物與重力都被反轉了。你在這個夢境意識到「將事物變輕的技藝」。

 

  於是,你必須緊張而不失謹慎的一口、一口咬著那些散發著詭異光度的字:一顆,一顆堅硬、用力被琢磨的鑽石。而你遂變形、扭曲一如水藻,盡情、放恣地在駱大王(你對駱以軍這個書寫者的親暱私稱)的字句所組構而成的水族箱,在無魚的窄小空間底,幽迴、不斷旋繞,在濁黯的玻璃的那一邊,施展你被緊緊縛在軀殼裡的暴虐形態與飽和、潮濕的乳汁般的濃稠黑暗。那是你在駱以軍《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印刻出版)的閱讀經驗。

 

  並且你總是聽見一種喟嘆,一種感於自己身世的淺薄,無有驚動,極度匱少(但你想啊,你的經驗呢?你的經驗不正更稀少?你甚至沒有他擁有一個老朽的父,以及其父留在大陸那一大家子的兄弟姊妹,你非常簡單、明白的活在一個有對父母、幾個兄弟的所謂常態家庭底)。他乃想:「或因我的星圖布散在那些黑暗之域,所以我才偽造、搭建了一條足以讓自己在其間冥想故事的暗夜行路。」你似乎理解他的虎爛神技的某一根本性、必須性的源頭。是的,虎爛,凶猛如虎的編造,華麗壯大的說謊神技。而那通常有兩種指向:一,是笑,滑稽,荒唐和幾近於暴力的幽;二,是感傷,無有盡頭的,悲憫與哀憐,既是對自身的,亦是對其他的零餘之人。

 

  譬如他扮演狗仔威嚇閒得沒事去糾舉師大極簡咖啡館(啊,這又是你偶爾會去跟一大堆貓咪們玩的地方)的官僚,譬如他明明是素食者卻又要像是日本美食節目似的在鏡頭之前哈啦烤肉的如何美味,譬如天線寶寶的網路Kuso版直直揭露了白爛(啊,你不小心用了這個詞)的操控性介面,譬如流浪漢哥哥說要上網拍賣駱大王的兩個兒子(因為駱嘮嘮叨叨說著養兒子的辛苦),………你乃想起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筆下的永遠不睡的譚納幹下的神秘、荒唐的大事。每一樁都足以引發你的笑與笑的斷裂。那些天方夜譚般的冒險、奇遇,無一不把死亡、恐怖和戰爭搞得輕描淡寫,好像它們不比一個屁還重。變態,好吧,這時你覺得不妨用上這個你聽聞不少回他人對駱氏故事的感想的詞眼,變態,很好,「變異事物的既有形態」,確實如此。

 

  這種反轉事物存在的重量的技法,叫你煞是喜歡。特別是駱的阿嬤在病危時,大夥兒忙著為她誦經以便好上西天七、八個鐘頭後,她老人家卻坐起大聲嚷嚷著:「我要放尿啦。」你佩服這個敘事裡頭質量的轉換:笑謔對上莊重,便溺這樣生理性的慾望正面對上去肉體性的死亡的呼引。你想像那個所有人都僵在當場、哭笑不得的畫面,那個表面被刺破的瞬間,「啵」,葬禮的肅穆瞬間消解在怪異的、老而不死的阿嬤的叫喊裡。而儀式的可笑便浮現上來。真正值得笑謔的是那些一本正經以為阿嬤即將死去、以為透過佛號可以讓死亡安穩凌駕、進行的活著的人們。是的,人們,被帶到笑聲與光亮之中顯得愚蠢的人們。而在笑聲所指的方向以外,則有被遺棄的人們。被截斷、孤立、拋擲在各種形式與表面以外的,那些流浪者。離棄,一直是駱所關注的主題。

 

  讓你動容的,真正促使你著迷的是,除了荒誕、可笑的劇碼以外,正是那些閃閃發亮的哀切元素。那些濃膩得有時你會短暫窒息的哀傷(那並且也是憤怒的),人生的況味。如他在〈冥王星人〉最後在板橋殯儀館(你想爺爺死去時,父族那一邊的群體集合跟誦經,一種淒涼而必須謹守以便讓爺爺好走的排場,雖然你可真不明白活者要怎麼讓死者好走?反過來說比較合理吧)那條新海路上所目睹的風景:「眼前這一切死亡之街景,真叫人口乾舌燥,混亂而怒意勃勃。完全沒有死亡本身純淨的黑暗與悲慟。」他說:「活的暴力」,啊,正是如此啊,生者濫用權力在死者身上,同時也濫用在其他還活著的人們身上,彷彿透過儀式(所有周邊的喪葬業者糾纏不休的利益)真能,帶領失落的靈魂群走向更美好的境地,而不過是藉以遂行某種統治的、掌控一切的暴力的蜜藥。

 

  那條街接軌著沉痛、仃的靈魂衰敗者。而宛如黏著劑般的,一個又一個場景被接合在一塊兒。你遂見到他寫陳進興:「他也是上帝的造物其中一種形狀,或許那些虐殺,無動於衷的施暴,是我們不理解的最黑暗之邊陲,懸崖下看不見的,無比恐怖的墜落。而連這,都是上帝(或祂的愛)所能包含、理解,收攝其神秘失序………我們不理解,卻不能因之憤怒……」,接著,他提到在死前懺悔並獲得救贖的陳進興(且出版了洗腦般的宗教書籍,死前之書),他無法理解這個惡人的所謂饒恕從何而來。

 

  「而我們匱缺的,便是對那位越南新娘,那個倒楣死者感受的想像力:我們失去了對『罪』的想像力。李雙全的古怪遺書,李泰安的嘻哈逗耍,和陳進興的遺書操作著同樣的魔術:它讓人忘了那些死者,忘了已發生過的痛苦和真實的死亡,讓人目眩神迷把眼光集中在他們的魔偶馬戲表演。」當目光都集中在罪惡者必有所悔悟的傾向於所謂的善,被收編到體制可理解的常態的這一邊時,你呢?你能夠那樣簡化的去認識罪惡與正義?能夠在其人是有罪的(他的殺戮、強暴),以及其人因懺悔而獲救(所以他的罪被親愛的上帝親切地消弭了?)的諸種判定裡,找到你對人或者你說群體,的美好事物的信念?

 

  彷如真正的魔術師,擁有一雙可以在陰影與光明之中自由出入的魔力之手,駱以軍揭露、展示被丟棄在聚光燈之外的,孤魂野鬼,其直率與哀憫在在令你羞愧,恍若從此將被烙印上丟擲者的圖騰。而對死者,對被遺棄的群譜(島國上的弱勢者,一長串的,從未有光注入的陰暗場域還會少嗎?),對被消費、利用乃至於隨手拋棄,繼續以垃圾之名製造的體制外的被犧牲者,駱以軍以其扭曲、歪斜且不停變異的魅幻敘事,有止不住的哀傷伴隨著,命你直直穿刺入那些躲藏在你視聽所不及之處的,人的形狀的崩毀。

 

  你想起鴻鴻為在北京奧運獻聲歌唱但被視為容貌不佳而無緣登台的楊沛宜所寫下的〈同一個世界 同一個夢想〉:「你們的臉蛋聞起來像蘋果\我的像嚼過的青草\\你們的腳步踩在夜空\一步一花火\我的踩在\淋過雨就發臭的球鞋中\\躲在窗格旁的陰影裡\我聽著自己的歌\讓祖國振奮\讓世界感動\\有一天我的歌聲也會沙啞\也會沉落在水泥覆蓋的地層下\\窗子被改建的巨響震碎\再也沒有陰影可以躲藏\\你要不要聞聞嚼過的青草香?」(《女孩馬力和壁拔少年》,黑眼睛文化出版。)權力跟體制的荒誕可笑莫過於此。其實崩壞的更是人的價值吧。作為人的美麗、溫柔的部分的全面撤換與毀壞。

 

  尤其是大人們,像是駱以軍觀察島國的星光幫現象所發出的嘆息:「似乎一場神秘的測試,『看妳們的極限可以,可以推到多高?』但大人們給他們的獎勵實在太吝嗇微薄了。他們各自在那樣高強度的擠壓中,展演了二十多歲靈魂所能摺藏的,不可思議的華麗、精緻、像神贈予的美好品質。」他口中的「那些發著光的『神的孩子』們」,最後仍舊被歸屬於遺棄的場所:「我們要他們演出的,本就是挫敗本身。對挫敗的恐懼、哀憫與尊嚴。他們如在夢中地把『與挫敗鬥爭』這件事,集體表現到不可思議之深刻輝煌。但節目結束後,他們是角色而非演員。下一齣續集大人們會找來一批新的演員重演一次他們經歷過的事。

 

  星光幫的神的孩子們,被要求破除極限以後,轉眼就得從舞台退下,從光芒萬丈的燈火輝煌之中,退入深深的、無人凝視的黯黑裡。這後退顯得如此巨大而殘酷。那多像是尼爾蓋曼/Neil Gaiman《美國眾神》(陳瀅如、陳敬旻譯,繆思出版)的論點:那些不再被信仰的神祇,在美國新大陸上流離失所,最後乃發生舊神與新神(電視機神、電腦神等等科技、文明之新神祇)大戰,並捲入邪惡的意圖。關於背叛者的憤怒,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不允許背叛的體制(或大人們)都相當擅長於背叛,甚而最終也是要被其擁護的制度與信念所背對的。

 

  關於遺棄與恐懼,他說:「所有人害怕變成流浪漢。害怕一失足掉入那個被程式驅逐,不允許有他的群體的飄泊與孤獨。」你知曉作為個體幾乎是無能跟一整體相抗衡的,你只能徘徊、躊躇在迷宮般的設置底,永遠地被邊緣化,永遠無法接近核心,一如卡夫卡/Kafka筆下的主人翁,孤獨的人蟲,孤獨的土地測量員,孤獨的被暴力對待、推拒,無從反抗。孤獨,而毫無終止,無有盡頭。然而,「一種對自己置身其中,與自己過度相似的群體的一種煩膩與叛逃」促成他一再關注、描畫和述說那些陰影裡的人。他總是寫著被離棄的人們,被扔棄的故事。他在這一邊,人間的這一邊,看著鬼域的那一邊(是的,你想起彭氏兄弟那部糾集了無數被遺忘事物而無比哀傷憂愁的《鬼域》),以最哀淒、慈悲的眼神。

 

  因而,你想,駱大王更近似於費爾南多˙佩索亞說的:「我是一串若斷若續的圖像持續不斷的展開,總是偽裝成外在的什麼東西,在我醒來的時候介乎人與光明之間,在我入睡的時候則介乎鬼和黑暗之間。」(《惶然錄》,韓少功譯,時報出版。)他的確在幻魅與人世遊走,他確實持續透過虎爛技法偽裝成某種形象,以俾使接近他所欲的真實,並且消化他所遭遇的人生之敗頹、各式消亡。那麼也就無怪乎他採取著「在邊界的這一邊,我習慣用『無喜無悲』這樣的文化性格,壓抑自己面對美好事物或殘忍不義或傷害別離而起的種種激情。」的態度。而這豈不是你避免傷害的基本姿態?猶如透過這種偽造的殼,你就能免除文明與現代對你的壓迫、對人性的持續削減──你不懂何以有人那麼肯定當代是進步的,是尊重人權,而你卻隱然的意識到暴力的更深進以及更完美包裝的形式?

 

  你讀到駱以軍寫島國妓女(你腦中隨即浮現的是邱禮濤的《我不賣身。我賣子宮》,同樣是大陸移民到香港討生活,編導透過妓女跟良家婦女的兩個對照組,淡淡的諷刺著,重新檢視關於出賣的定義,尤其當你看到片中那個大聲吵鬧說自己是港民遺孀而事事憤恨不平並靠著在巴士生子以獲得正式身份的黃蓮花,而被指為骯髒的妓女們卻逆來順受,極致的卑微,但讓你感動與溫柔的卻是那個最愛母親也最恨母親的傻大姊妓女,怪了,出賣陰道跟出賣子宮,怎麼出賣的都是體內,卻偏偏更深入的卻擁有所謂人的定義?)。他寫十三歲就被父母賣掉而從此斷絕與外界的聯繫(她只會賣身並且從來就覺得那是她的工作啊)、乃無從學習起的白蘭,寫得讓你無法呼吸。特別是她在賺得皮肉錢以後,便是去市場買鮮魚餵養巷後的眾多流浪貓。如此天真爛漫,如此純粹(她的的確確只停留在十三歲那一年啊)。你想起那些嚷嚷人都活不下去了還管它什麼動物或者一副嫌流浪動物充滿病菌的一張張所謂知識分子的嘴臉,你突然有嘔吐的慾望。而所謂的以人權為文明基底的社會,卻斷然的否定、摒棄白蘭作為人的權利(包含被正視與工作權)?你很難信服一旦經過價值判斷以後就被歸類、永不得翻身的這套體制。一如他們說樂生是該拆除的(為了所謂島國北市市民的公眾交通福祉),一如他們漠視外來勞工的個別性(任意地以某些章節似的說法灌輸雇主對外來者的理解與判定),一如他們說吸菸者是有害的(你不吸菸,但你很認為有必要尊重他人吸菸的權利,這才是民主自由社會的真正精神啊不是)。

 

  駱以軍說樂生的被拆:「這一切如常運轉。只因為這件事發生了,我們竟然讓這件事發生了。那像煙熏鏡片般讓光天化日下進行的一切都蒙上一層霧翳。那個陰暗的微弱不快就是分不清你置身其中的群體究竟是怎樣一個群體的羞恥。」他說白蘭:「當我們意識到我們的同類裡,有人被損害、貶抑到什麼程度,我們怎可能轉過頭去,不感到痛苦?」他說:「我覺得那一切都是個人的私密房間,那是個人的選擇,你可以保護不吸菸者的人權,『拒吸二手菸』,你可以憎恨吸菸者(如極端素食主義者憎恨肉食者),但你應該尊重吸菸者的人權。

 

  而你說,在口號反覆、反覆的洗入耳朵之後,仍然必須保有個體性的思維。你需要自行判斷在菸商大行其道時(如邁可曼恩/Michael Mann那部大膽揭露的電影《驚爆內幕/The Insider》)或反菸大行其道時(如現在)其背後潛藏的意圖,那是控制呢?或者真的是還給你更大的自由?身體健康的活著,就全然是自由的意義嗎?無論是吸菸者,娼妓或外來勞工或新住民,捍衛他們作為一個人的形狀,正是你(你可以說「你們」嗎?像是那些政客暴力野蠻的開口閉口都是兩千三百萬的人民們,好像真的與群眾同在,全都一條心,全都無分彼此,簡直就是所有島國人的發聲權一般)所應當珍惜、不可或忘的。

 

  一個個體。這不正是你喜歡島國的原因嗎?你可以當一個人。完整的一個人。而不祇是一個群體的一個小細部。當你在你私人的領域裡,你擁有誰都不能侵犯的權利,無論群體的力量有多龐大,也不得壓逼你。即使總是濃烈的濃烈的哀傷著,即使總是必須到被遺棄者的中間去。你戲稱的駱大王(他豎立了一誇大的、壯麗的謊言山寨,隨時供人景仰與嘲笑)恰恰為你展示作為人最卑微的位置、最寬闊的心靈高度。你乃讀到他引用《銀翼殺手/Blade Runner》電影人物所說的:「我曾目睹你們人類不曾經歷的幻美駭麗場景;我曾在夜海航行,大雨滂沱中攻擊那些冒火的船隻,天頂雷電嘈雜不休,繁星墜落輝煌不足以形容……那一切如雨中的露珠……

 

  於是,你想起去年寫下的〈越界,讀者的權限〉(《不比絮語更輕》):

 

  「記得Stephen King在某部短篇小說──應該是《惡夢工廠》裡頭的收錄(新雨出版)──講述了個外星人入侵的故事。地球人跟外星人,怎麼區別的呢,就從菸。於是本來低下的簡直像犯罪被流放到街上抽的菸人變成拯救世界的英雄。將這個視為抗拒,抗拒公共觀念的濫用,且群體必須保持「流動」的隱喻──以自個兒來說,地球若因人類都養生都健康而被毀滅,就真的是極度荒涼的嘲謔了。

 

  事情不該只能有一種樣子。多元難免混亂。但混亂才是美能大火紛燎的場域。總不能這會兒媒體分外強調暴乳細腰長腿,就搞到每個人都整型整到那樣子去,這也不是個辦法啊…

 

  思緒急轉到來的是公共與個人的關係,是連結還是介入?是尊重或者服從?當吸菸者在封閉空間大肆地抽食時,是個人凌駕公共,其自由歡悅已然侵犯且掠奪他人的自由歡悅,故而產生禁菸場所。可這麼一來,有趣而弔詭的事發生了。每每在開放的空間,比如說廣場或街道,有人邊走邊吸菸時,你不免見到一旁總有人會投以輕視的眼神,且躲得遠遠的,彷若他們是活生生的病體,比如瘟疫或性病之類的。這展示的依然是(自以為是公共的──還真有個堂皇名目,為了大家的健康)個人大於(被驅離但其實仍舊屬於公共的)公共。

 

  公共畢竟是概念,是由個人組合的共同體,而概念在實際生活底總容易被窄化成行為的表面意涵。禁菸(或其他更多的如噪音如色情等被視為敗壞面的部分)一旦從觀念縮扁為制約制式的規範後,就抹滅了人個別選擇的自由。換言之,對而言,這就越界了。它滅亡了獨立體的權限。這一邊完全地壓潰了那一邊。那幾近於暴力──暴力的意指,不就是強加非他人本願的力量並征服操控之?!

 

  單一而獨斷的思維,總讓感覺不適、感覺牢籠的欄杆也未免太過密合了(即使人類邁入現代之後無疑的就是全體活在牢籠裡)。不論抽菸的理由是啥不論本身對菸的好惡,都寧可尊重公共之中包含著吸菸者的權限。在個人空間要怎麼禁絕訪客的作為都無所謂。但若涉及了共同空間(分享讓真正動容的意思往往是連別人的垃圾都能理解都能承受),就另當別論了。那個權限的分際,理應在尊重與被尊重的深縫隙間,找到一個平衡,並時時需要重新觀照反索的。畢竟這可不是在你家後院啊,隨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說到這個,米蘭‧昆德拉的《被背叛的遺囑》(皇冠文化)最後一章引述了音樂工作者史特拉汶斯基的信中話:「親愛的朋友,這可不是在你自家裡頭」來作為應不應改動作品原貌的論述基礎。那篇旁徵博引卻絲毫不偏離主旨的文論──尤其是卡夫卡跟在他死後處理其文稿的布羅德的論析──一直是心目中最好的鐘擺(來回於兩端),謹守分野的又能橫越極限又能回歸原點的聲音。」

 

  或者,最後你應該想到鴻鴻在《衛生紙詩刊+》引用七等生的話語:「喜歡它,但不知道為什麼。」是的,為什麼,你想。但你寧可不細細解剖。關於你將駱以軍的字語,還有他那些在荒誕的笑聲、夢醒的哭泣中游離的故事,視為無與倫比的喜歡的理由。你深入其暴虐與哀傷之間,美好到不知如何是好──在鑽石內部,深刻的,無有消減的,極度美麗而哀傷的黑暗之光。你深深,深深的凝望。

 

  但,你想說,駱大王先生哪,請容提問一事:究竟為什麼法蘭西斯˙柯波拉/Francis Coppola的《教父/The Godfather》要那麼堅持說是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的片子不可?究竟是為什麼?你歪著頭,覺得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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