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卷03   

  一般來說,玄幻與奇幻似乎不大好進行區別(至於魔幻,我們晚一點再說),但其實單就神奇與現實來說,其實就還算清楚:玄幻可以說是關於神奇的過度運動,奇幻則是對神奇的適量應用──

  玄幻裡頭的神奇到處皆有,輕易可見,奇蹟不斷,甚至可以說是神奇得無往而不利,比如龍鷹的道心種魔大法,從《日月當空》開卷的死亡之中奪回自己,因魔種獲得而再生,從此便貴為武則天統治時代的大周國賓,一路堪稱是從頭到尾一帆風順,即使到了號稱龍鷹將潛行於江湖的【盛唐三部曲】的第二部《龍戰在野》,風光依舊,仍然他愛的人全部愛他,連痛恨他的敵人甚或是天生邪人(如大明尊教的符太)也都被龍鷹的無所不能和奇異風範收服,他的魅力強度如同其精神心靈力量(魔種思感網)一樣,厲害得讓人咋舌。

  但布蘭登.山德森/Brandon Sanderson的《破戰者》卻是這樣描寫神奇的:那些復歸者(死後復生的人即成為神),「……我們竟要『死掉』才能醫治他們,……什麼樣的鬼宗教會鼓勵信徒去祈求他們信仰的神把性命讓出去啊?……他們拿我們當神明,就為了等著把我們殺死……」,的確相當有意思呀,不是嗎?這裡的神祇不但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接受民眾捐出駐氣(可以說是靈魂之力,一旦將駐氣讓出,該平民將會徹底喪失該駐氣,眼中無神,整個人也會失去光彩)養活自己,否則就會枯竭至死,而且還有更離奇的部分在於,復歸神唯一施展力量(能夠神奇的治癒乃至使人復活)的時候,就是他再次喪命的時刻。平常時期這種神明其實與常人無異,只是外型上顯得俊美漂亮而已,在能力上毫無特出。

  同樣是從死國之境兜轉回來,龍鷹與復歸者的能力卻大相逕庭,前者擁有精神異能,簡直像是什麼高科技的探測器一樣,能夠遠距離預知情勢的發展,而且運氣永遠站在他這邊,幾乎沒有什麼需要他犧牲的;後者的神人生不但還是到處受限,且更容易產生傲慢、冷漠或自我懷疑等等尤其人性化的面向,就連復歸神的王者權傾哈蘭隼的神君修茲波朗從出生之時就已被割除舌頭(識喚術需要認識文字並以聲音進行召喚),縱然他有幾萬道駐氣,也無法動用,幾乎等同廢人。

  這麼一看下來,奇幻與玄幻的兩種屬性截然不同,大致上來說不易搞混。奇幻要求對神奇進行具備現實感的辯證,玄幻小說則是無視於現實,竭盡所能地詐取敷演神奇的種種壯大華麗之樣貌,有一種純粹地表演想像圖象的意味。

  布蘭登.山德森透過《破戰者》裡那個勇者之神萊聲這麼說著:「……假如我連控制天氣這種神蹟都施展不出來,還不如把目標放低一點,搞個小一點的奇蹟就算了。比方做個說實話的人。」

  奇幻小說充斥著魔法,理論上好像什麼神蹟都可以控制,都可以自由使出,但實際上奇幻小說有著愈來愈把想像、神奇的世界認真當一回事的傾向,致力使之有現實的力道,並更趨向實然存在的世界,因此萊聲能夠做的神蹟,除了以死換取外,就只有當一個誠實的人了,這到底是當前奇幻整體小說樣貌的精微論述。而玄幻則明顯的相反,總是一再地往神奇的那一邊逼去,是以愈是遊戲化,愈是輕浮起來,像是沒有了實體,猶如空氣一般。

   或許就如黃易在《龍戰在野》卷03寫下的吧:「……而當你真正去思索自己的處境,會發覺非是所有問題都有答案,最大最切身最關鍵性的問題,是不可能有答案的,我們甚至沒法掌握到模糊的概念去回答這方面的問題,那超出了任何古聖先哲的能力。一般人的腦袋似乎從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一切習以為常,還認為思考諸如此類的東西,是沒有勇氣面對現實的逃避者,對想不通的事,便不要去想,又或訴諸於鬼神……人生是否只是一場噩夢,又或最無聊的惡作劇,生命除生、老、病、死外,餘下來的還有甚麼?」

  餘下來的,似乎只有更多的悲傷、痛苦與絕望。好像人只是人的剩餘,人除了餘生,就不可能有更多了。於是乎,玄幻就成了那個永遠都企圖在小說類型裡使人生美夢化最好的逃遁神器。這或正是玄幻最現實的地方也說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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